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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之自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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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上了年紀,膽子便小了。商成以前行兵打仗,一次被敵兵千人圍困,身邊只有十幾個心腹戰將;另一次昏倒了,醒來發現隊伍走了,周圍盡是死屍,他也沒怕過。

可現在不過有個晚上睡不著,起來在宮階上站立了半個多時辰,此後便著涼發燒,竟致夜做噩夢,夢見穿著神仙服飾的人從天而降,告誡他:富貴夢到頭,趁早做準備吧。

商成叫來白虺占蔔夢的吉兇,心中已認定是“兇”。白虺卻告訴他:無妨,還不到時候。

商成很想問問白虺,什麽“時候”才算真到“時候”?料來他不會說,只得作罷。

白虺雖不茍言笑,令人望之生畏,但有他在,如有一尊神祗屹立在商成與各種邪災之間,叫人放心。

商成服了退燒藥,聽白虺念幾句咒,病倒也好了。

偏偏白虺有事,請假離宮。他找來替代的孔臧遠比他和氣,也更能包容商成的壞脾氣,但商成不信任他。

商成又著了涼。昨夜,他夢見他父親惲穿著神仙服飾從天而降。惲二話不說,舉起銅錘砸向他面門。

商成嚇醒了,身旁一美人問他怎麽了,被他心虛遷怒,一刀斬了。

他在床上坐到天亮,進來叫他起床的仆尹元祿看到這情形,倒抽一口冷氣,只當沒看見床上僵硬的美人,沒事人似地服侍商成洗漱換衣。

商成吃了幾口早飯,全吐出來,他問元祿:“白先生回來了嗎?”

元祿道:“還沒。不過算日子,也就在這三五日了。”

商成嘆了口氣,無奈妥協:“那去把他弟子叫來吧。”

商成在金鳳殿等著,等來的卻不是孔臧。

商成意外地看著殿中兩名女子——一個身形窈窕,打扮得猶如山中奇花,有著詭異的艷麗;一個身形魁梧,若穿上盔甲,便是女中魏犨。商成道:“你們是誰?”

胡荑道:“小女子胡荑,旁邊之人是我師妹美荇,我二人均是蔔尹弟子。今日孔臧師兄身體不適,進宮恐感染大王,是以托我二人代行。”

商成“哼”了一聲,默默伸出右臂。

胡荑不慌不忙,跪倒在楚王身邊把脈,問他道:“大王昨夜未睡?”

商成沈臉道:“睡不著。”

胡荑道:“大王昨天睡前並未吃多,也未喝濃茶。睡不著,想來是心有所思了。”

美荇抱了只大箱子,腳步重濁地過來,中途因地滑,還絆了自己一跤。她笨拙地打開箱子,取出七種符,繞著楚王在地上貼了一圈。她又一手執燃燒香草,一手執鈴鐺,又唱又跳,活像只直立的青蛙,模樣極蠢。

商成看樂了,問胡荑道:“她這是做什麽?”

胡荑道:“她在請夢神告知她大王昨夜經歷。”

商成再度板起臉。

美荇繼續裝瘋賣傻,囫圇難明的咒語中夾雜了幾句喃喃自語:“若敖氏”“中原諸侯”“江漢諸國”“水災”“蝗災”“諸公子”“楚國祖祖輩輩”……

胡荑察言觀色,循脈究心,美荇將楚王可能有的心病相關詞夾在咒語中一一拋出,商成為她舉動所迷,未太留意她說了什麽,胡荑卻從他下意識的身體反應,得出了結論。

她不動聲色地給了美荇一個信號,美荇偃旗息鼓,收拾箱子。

商成冷笑了一下,對胡荑道:“白先生收弟子的標準,有時……不可思議。你們若想知道寡人昨晚夢見了什麽,直接問寡人便是。”

胡荑收起搭脈的手,微笑道:“我們兩個是第一次為大王診斷,大王心中想必有疑慮,所以這回,讓我們自己先猜一猜大王昨晚所夢何事吧。美荇,夢神怎麽說?”

美荇道:“夢神說,大王昨夜夢到了先王。”

商成“嘿嘿”了兩聲。

胡荑道:“大王,行巫事者,不得妄言,否則或遭反噬,或再無法觀靈占蔔。”

“你有何言?但說無妨。”

“胡荑年紀雖小,但接觸過的怪力亂神之事卻浩如煙海。從那些人的經歷來看,世間人認定之道,未必是神鬼應承之道。世間道易變,神鬼道恒常。大王做此夢,不過是囿於世間道,心懷愧疚,正逢身體欠佳,意志孱弱,所懼之事這才趁虛而入,在夢中現形發作,並無任何預兆之意。請大王寬心。”

商成聽了這話,雖然心驚,但精神為之一振,他道:“既然如此,你便快快開藥,給寡人服了吧。”

胡荑從袖中取出一只素白細頸瓶,拔開瓶塞,異香撲鼻。商成倒出一粒白丸,拿美荇倒給他的半濁液體過了,只覺口齒生香,胸腹間亦是一片融融暖意。胡荑叮囑他一日服一丸,連服七日便可。

商成聽說不必吃那些奇苦的藥,又驚又喜,問說這是何方仙丹。

胡荑道:“這也不是什麽仙丹。藥還是那些藥,不過怕人吃著苦,所以另在藥外裹了乳糜、蜜姜、甘松、雞舌香等物,過藥用的,也是食山中肥膩香草長大的雪山大力白牛之乳,混合了每年八月收集的露水並各種花葉熬汁。這白藥丸和乳液,是胡荑自己研制的,白叔叔也不知道呢。”

胡荑診治完畢,便帶著美荇離開,留給楚王一室異香。

商成手中把玩著白凈瓶,念了幾遍“胡荑”的名字,招手叫來旁邊站著的元祿,他道:“胡荑這個名字,寡人聽著耳熟,你可有印象?”

元祿道:“小的也聽著耳熟。以前在獵宮時,她帶著亂跑的公子旅和公子側回來,似乎與大王見過。”

商成完全不記得了。

元祿又道:“對了,昨日還是前日,大殿上有人提及近日郢都城內諸多百姓中邪毒,接二連三病倒,尋常巫醫束手無策,還是靠白先生的弟子出手,才挽救了多條人命。”

商成一拍大腿:“寡人記起來了,那‘白先生的弟子’,可不就叫‘胡荑’?”

元祿笑道:“大王真好記性。”

商成也笑:“白先生這個弟子,本事不說,就是容貌,也是上乘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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